特辣清汤火锅

“此去经年,应是良辰好景虚设。”

stories about @张楚岚

 

【也碧】朝暮

-一发完的自我放飞作

-轮回梗、其实是几个独立世界小故事、有旧稿混更

-ooc慎入!!!私设众多(敲黑板)

-全文1w+、感谢观看

 

 

 

【1】

 

清风如水,掠过王家的凉亭。王也拿起茶杯抿了一口。长廊里的侍女匆匆而过,低下的头颅与肩膀处那一弯白皙的脖颈优美地仿佛一只白天鹅。而这位王家三公子稳稳当当地坐着,面前还摆了几页残破的棋谱。

 

“三少爷,张家那位又来了。”书童站在一旁,向王也耳语道。王也神色不动,“让他老实点呆着。”说着把棋谱收拾起来交给书童,“我一会过去。”

 

绕过水榭,走到另一处阴凉的小轩,看见一个穿着长衫的少年正扒着栏杆看水里鱼儿戏荷。王也咳嗦一声,少年惊觉,“哎哟老王你这吓我一跳。”

 

王也坐下来,少年也坐下来,还大刺刺地搭了一条腿在石凳上。“站没站样……”

 

“坐没坐样。”少年把腿一收,凑到王也眼皮子底下,“老王啊,谁训我这个都行,就你那得哪瘫哪的样你觉得你有说服力吗?”

 

“嘿你小子,还会挤兑我了?”王也带着笑的腔调弹了少年一个脑瓜崩。“不敢不敢,您权大势大,草民张楚岚可不敢挤兑您。”侍女端上来冰镇过的瓜果,王也拿了一块西瓜给张楚岚,自己在旁边嗑上了瓜子。

 

张楚岚三两下解决了,腮边上蹭上了红色西瓜汁的痕迹,映得嘴唇粉红粉红的。王也瞥了一眼,拿了手帕给擦干净了。“瞧您这吃的,嘿跟饿了几天几夜似的。”张楚岚伸手去拿下一块,王也在旁边嘟囔着,“少吃点,凉。”

 

“不就是图凉快。”张楚岚瞪了王也一眼,三下五除二给吃完了。王也无可奈何地一笑,也不管他了,手帕搁在一边,帕子角还绣了的精致花草。

 

张楚岚眼尖,“哟,”他抓过来,“以前没见过这条啊?新给你送的?”王也乜了他一眼,“少扯淡,诸葛青带来的,说是什么城里最好的绣娘做的精品。嘿你看这花,”他拽着一个边角,还端详了两眼,“跟平常那有什么不同啊?”

 

“怎么来的记得倒是清楚。”张楚岚扯了回来,冲王也翻了个白眼。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,我可得小心点。”王也弯着嘴角,递给张楚岚一个梨。

 

“不吃梨。”张楚岚推开了,伸手拿了个杏。王也见状擦了擦水准备自己吃,也被张楚岚拦下了,硬塞了一个咬了一半的杏。

 

空气沉默了,风暖花香,却没由来得让人心里一颤,仿佛这些美好都是幻影。

 

“我走啦,等下次有好玩的我再来。”

 

 

 

然而王也没等到张楚岚下次再来。

 

几日前,人潮涌进街道,熙熙攘攘的道路中间是重犯的囚车。然而这些老百姓吆喝着让一让看见囚车内的男女老少却突然无声。曾经门庭若市的王家一夕之间分崩离析,王父因谋逆罪被株连九族。

 

王也坐在摇摇晃晃的囚车里,阳光晃的刺眼,好久没见到太阳的人看不清眼前的东西,白茫茫一片里他好像看见一个少年站在那里,是张楚岚的模样。他摇了摇头,长发散乱着,锁链叮当作响。

 

“不吃梨。”

 

离。

 

王也长叹一声,还有心思合计着,这回怕是由不得你的心意了。又开始想张楚岚现在应该在何处。大概是被张怀义他们带走了吧。

 

断头台的血迹黑沉又污浊,混杂着沉甸甸的苦恨让人心里一颤。

 

王也的头安置好,听着刽子手喷了一大口酒,零星有酒洒在他皮肤上,散发出浓烈的酒气。

 

 

 

“来来来老王,”小一些的少年抱了两坛子酒,急不可耐地催促着王也找个清净的地方,“我从我爷爷那顺了两坛子好酒。”王也的白色长衫被张楚岚踩了一脚,他回头看着少年,张楚岚状似无辜地看着他,“对不住,我请你喝酒。”

 

王也无奈地抖了抖长衫,“你走前面。”张楚岚被推过去,才后知后觉地嚷嚷,“诶老王我不认路啊!”

 

两个人一路嬉闹到凉亭的时候,太阳已经沉下去了。王也点了灯,暖黄色的烛火在凉亭里漫开,漫进了池塘里,鱼儿受到了惊扰一般游来游去,撞碎了荷花倒影在水面的影子。

 

张楚岚豪爽地给了王也一坛,“喝!”说着就往嘴里倒,“张楚岚你慢点!”王也没拦住。

 

“呕。”张楚岚一口没喝完就把嘴里的全吐出去了,“这怎么这么辣……”他龇牙咧嘴地看着酒坛子,斜眼瞅见王也悠哉悠哉地看他热闹,“嘿……你也给我喝!”

 

王也把酒坛子往他面前一推,“我说老张,你把你爷爷的酒顺出来,他老人家能不知道?”张楚岚翘了个二郎腿,毫不在乎地说道:“今朝有酒今朝醉嘛,等他发现我也喝完了。”

 

最后两个人倒在栏杆旁的长椅上,一坛酒把两人灌得东倒西歪。

 

“老王你看星星好亮啊……一颗两颗三颗……”张楚岚含糊不清地嘟囔着,一听就是喝多了的大舌头。王也还能好点,觑着看张楚岚指的地方,“哪有星星……”

 

张楚岚一听,不乐意了,蹭到王也旁边,揽过他抬着他的胳膊,“看,那不都是!”王也的胳膊软塌塌地,人也软塌塌地,他懒洋洋地抽出来,回揽张楚岚,“一颗没有,你喝多了。”

 

张楚岚刚想嚷嚷,王也温热的气息靠过来,“嘿真别说……这酒香还挺好闻……”张楚岚感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,不转个了。

 

月黑风高,隐约听见池塘里鱼儿搅动春水的声响,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。王也的嘴唇碰了碰张楚岚柔软的唇,末了听见自己胸膛里的心跳一下下锣鼓喧天。在少年爱人的眼眸里,看见了满天繁星。

 

 

 

刀光凛冽的寒气打断了最后的回忆,王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。

 

人群突然有了细小的躁动的声音,王也闭上了眼睛。人间最后的回忆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——

 

“不!”

 

张楚岚跪在地上,大口喘息着,目眦欲裂,指甲攥进肉里留出了几条血痕,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,却一直清醒。

 

大概世界上所有的风花雪月,最后都要落进红尘里。

 

 

 

坐在上首的男人抿了口茶,长发垂在身后,依旧是那张清秀的面容,褪去了少年气,有了沧桑的痕迹。

 

“结束了?”

“结束了。”

 

天罗地网层层递进,困住了庙堂里那位曾经只手翻弄风雨的人。几月之后,新年来临,新帝改元,普天同庆。可那欢闹的气息传不进这深深府邸里。

 

张楚岚站起来,走进了庭院里。过度的算计拖垮了他的身体,他咳嗦两声,在这偌大的庭院里听得非常清晰,诡异又萧瑟。

 

“那就散了吧。”

 

徐四站在他身后,向几个心腹摆了摆手。等人离去后,走到张楚岚身边,“楚岚啊,以后有什么打算啊?”

 

张楚岚的长袖在冬风里猎猎作响,衬得人身形越发的单薄。“没啥打算。”张楚岚看着山下万千的灯火喃喃着。“可能去别的地方转一转吧。”他指着南方,“他一直想去水乡。”

 

徐四没继续接茬,张楚岚也没再吱声,两人的身影逐渐沉默在了黑夜里。

 

 

 

几个月后,船上。

 

张楚岚卧在一个舒服的地方,外面撑杆的小伙咿咿呀呀唱着他听不懂的调子,透着一股水汽,沁人心脾。

 

仿佛回到了那些旧时的日子里,王家请来的唱戏的伶人站在台上,也是这样,婉转又动听地唱着他们俩听不懂的戏。

 

“唱的什么?”王也看他听得连连打哈欠,便起了逗弄他心思。“无非就是谁谁谁跟谁谁谁的爱情故事。”张楚岚瞎说一通,还感觉自己挺有理的,“是吧。”

 

王也弹了他一个脑瓜崩,“净瞎扯。”张楚岚还来劲了,“那老王你说,这出戏讲的什么?”

 

王也状似深沉的一开折扇,“可能是谁谁谁跟谁谁谁的爱情故事吧。”

 

“去你的!”张楚岚气笑了,拿手边的果子砸王也,王也顺手一接,咬了一口还递给了张楚岚,“诶挺好吃的,老张你尝尝?”

 

后来张楚岚辗转多地,又听到了这出戏。这回他打听明白了,讲的《梁祝》。张楚岚听完突然就笑了。

 

“谁谁谁跟谁谁谁的爱情故事。”

 

原来少年人真能一语成谶。

 

“老王我跟你讲,要是有下辈子,我要做一名浪迹江湖的侠客!”

“哟这么厉害,那我干啥啊?”

“你……你就当给我挡刀的吧!”

“嗬你还想谋杀亲夫啊?!”

 

那他希望这些话也能成真。张楚岚坐在酒馆里,清淡的老茶就和着回忆下咽,竟是把喉咙间的苦都冲淡了几分。

 

船顺着水波荡漾,催生了人的困倦。张楚岚觉得有些累了,闭上了眼睛。

 

他也不想醒了。

 

【2】

 

张楚岚的刀别在腰间,上面坠着一块玉佩,晶莹剔透的上等材质,是去年生辰的时候师姐冯宝宝替他觅来的。驿站里的人寥寥无几,只一个老板,看见他进来,眼珠子滴溜溜一转,看着那白玉佩立即换上了一张笑脸,算盘划拉得叮当响,“客官打尖还是住店?”

 

少年人的刀鞘扔在桌上,咣当一声,玉佩也发出清脆的响声。“来壶好酒。”老板甩着抹布向后厨走去,张楚岚看着门外的荒漠发起了呆。那匹徐四的小黑马在外面嘶鸣着,同时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。张楚岚的视线便凝聚在了来人的身上——身形颀长,面冠如玉,一副世家公子的面貌却穿着一身纯黑的道袍。

 

来人不经意乜了张楚岚两眼,看张楚岚也在瞧他,便落落大方一拱手,起身却是看着后厨的门帘喊了声,“老板?老板呢!”

 

“诶——来嘞!”老板拎着一壶酒,“嘿客官是要来点啥?”男人掏出几个铜钱,“来盘花生,来碗茶。”

 

男人在张楚岚隔壁落座了,张楚岚虽是对他还有几分兴趣,却也懒得上前打探了,将酒倒进酒囊里便扔个几个钱要离开了。倒是男人拦住了张楚岚,“这位施主看着面善,不知如何称呼啊?”张楚岚不自觉地扶着刀,绽开了一个笑,“道爷,我叫张楚岚。”

 

男人一甩袖子,“在下武当王也。山高水长,终能相见,张施主慢走。”张楚岚回了个礼,便掀开帘子打马走了。

 

满天黄沙里,张楚岚眯着眼睛坐在马上,酒囊里的酒早就下了一半,辛辣而粗劣的酒穿着喉咙烧了胃,点着了张楚岚混混欲睡的意识,玉佩叮叮当当地敲在刀鞘上,张楚岚摩挲一把,冰凉的质地舒服的很。

 

少年越走越远了。

 

 

 

时隔多月,又是熟悉的满眼黄沙,张楚岚没好气地骑着马,“要是下回再出往沙漠里钻的活,”他趴在马脖子上昏昏欲睡,“徐四你他娘的就自己来吧。”

 

风忽地大了起来,张楚岚呸呸吐出了嘴里的沙子,而这一低头的时候,几枚飞镖破空的声音便模糊了起来,却被张楚岚一抬手挡住了,刀鞘一使力,便又沿着来时的方向飞了回去。第二次的飞镖便明目张胆了起来,黑压压的一片像是镖雨。张楚岚心里一咯噔,心道天要亡我,刚想挣扎地挡一下,便看一道黑影闪过,长袖一甩,硬生生把飞镖全卷下来了。

 

张楚岚眯着眼睛,看来人翻卷的黑袍在沙漠里格外显眼。“哟……这不是……王道爷嘛。”张楚岚指尖敲着刀柄,“没想到又在沙漠见着了,道爷您倒是……深藏不露啊。”

 

“张施主,”王也没多说话,走上前竟是毫不留情地在他马屁股上一拍,登时张楚岚的马受惊窜了出去。“此地不宜久留啊!”

 

“诶我说王也!你也太不厚道了吧!”张楚岚拼命勒紧缰绳,声音从远处颤巍巍地传来。

 

“嘿这小子……说我不厚道……”王也攥出一枚飞镖,镖尖上隐约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,将飞镖又收进了袖子里,王也老神在在地看着张楚岚远去的方向,勾着嘴角嘟囔了一句,“也不看谁替你挡了那一下子。”

 

可惜张楚岚这回的汗血宝马脚力太快,道爷这无心的磨叽是半点都听不见了。

 

 

 

“王也。”张楚岚满身的血污,脸也脏的看不清五官了,他一手抓着丢了刀鞘的刀,一手拽着道爷的衣角,“要是这回……真挺不住了……”

 

王也身上也干净不到哪去,黑袍子破破烂烂的,他没打算听张楚岚说那些晦气话,直接捂上了他的嘴。张楚岚扒开他的手,“听……听我说完……”

 

王也不忍心低头看他,又不忍心不低头看他。张楚岚嘿嘿一笑,“真挺不住了,你就出去,把我那份也带着过了……”

 

王也眉头皱紧了,打定主意不让他胡说八道了,抢着话茬道:“老张啊,消停点,冯宝宝他们马上就来了。”

 

“我知道。”少年人的眼睛亮亮的看着他,“老王,要是有来生,”他动了动,似乎是碰到了伤口,倒吸了一口冷气,王也连忙搀着他,“我还愿意遇见你。”

 

王也心里五味杂陈,“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胡闹!”张楚岚一愣,“诶我从话本里看来的,哄一哄你嘛。”王也怒极反笑,“张施主,歇着吧您嘞。”

 

“不是,要是真有来世,老王你想怎么整?”

“唉……一世安稳就好了。”

 

张楚岚笑了一下,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,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。他终于睡过去了,最后的印象是熟悉的专属于他宝师姐的撬锁声。

 

 

 

少年一瘸一拐地走进屋里,看见同伴懒洋洋地躺在床上,气不打一出来。“我说王也,我在这忙前忙后地收拾残局,您老在这清净了。”

 

王也拍拍旁边充裕的地方,“不着急,来躺会。”

 

“诶……你说你当年,”张楚岚躺在王也身边眼珠子一转找到一个话题,“是不是对本少侠一见钟情了?”王也支起上半身看着他,“诶——我可没说过。”张楚岚嗤笑一声,“得了吧你,不然隔了那么长时间还能认出我……你替我挡那一下子干什么?”

 

“路见不平,拔刀相助。”道爷的话泛着气音,张楚岚听着心里痒痒,扑倒王也压着他说,“行,王道爷仗义。”

 

客房里隐约能听见楼下的嘈杂声,张楚岚心思一动,“老王,你说以后等咱俩金盆洗手了……”

 

“你想去哪我陪你去哪。”王也似是在闭目养神,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清晰。张楚岚神色飞扬地掰着指头说:“那我可得好好算算,诶老王,我带你去小时候我和师姐练功的地方吧,那风景可好看了……”

 

“好。”王也说。

 

 

 

张楚岚长大的地方是在一个小山岗,这熊孩子小时候练功最喜欢上树偷懒,顺便蹭果子吃。咬一大口果子,汁水都涌了出来,淌了一手。小张楚岚这时便不在乎地扯了一片叶子擦了擦,树叶打着旋落了下去还带着果香。

 

张楚岚脚尖一点地,一个纵身便上了树,古树的枝桠繁茂地生长着,依稀还能找到当年坐过的枝叉。张楚岚拨开一片翠绿,枝叉上的风景和地上俨然是两个模样,郁郁葱葱的树叶遮住了大半视野,远山朦胧,小溪流水的声音清脆悦耳,刮过耳畔的风都是草木的味道。

 

多少年故人来来往往,唯有这远山流水永如昨日。

 

等王也出来找张楚岚的时候,抬头便看见张楚岚腿耷拉下来,竟然是躺在枝叉上睡着了。王也轻轻落在张楚岚身边,摘掉张楚岚脸上的一片嫩绿叶子,少年人的睡颜温和又美好,看不出丝毫往日里受过的苦楚。那玉佩的碎片被张楚岚重新雕了个花带在脖子上,晶莹剔透的映着雪白的皮肤,看上去凉爽的很。

 

夏日里的风吹了过来,又是一年了。

 

【3】

 

王也第一次遇见张楚岚的时候,那人正抱着一个大西瓜和摊主讨价还价,满身的市井气,看得王也直咋舌,还在心底暗搓搓地感叹了一句,亏得生了这么好的皮相。

 

于是当好友诸葛青把他请去协作办案的时候,看见诸葛青的私人书堆里夹了一张照片,而照片上的人五官清秀好看还有点熟悉时,王·私家侦探·也整个人脸上都写着震惊二字。

 

诸葛青看王也似乎对张楚岚很感兴趣,“小说家,不认识?”王也目光呆滞地看着他,“啊?”诸葛青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笑了,“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?”

 

王也这回是在一个公园里遇见张楚岚的,张楚岚正坐在喷泉边上,手里握着一把饲料,有鸽子陆陆续续飞过来在离张楚岚不远处踌躇着,他摊着手安静的等着鸽子们靠近。

 

王也往前挪动了一步,鸽子们受到了惊吓扑棱着翅膀飞走了,无数白色的翅膀在空中留下了残影,就在这一片白色的缝隙里,王也看见张楚岚抬起了头。他动了动嘴唇,似乎是笑着说了一句什么——

 

“你好。”

 

张楚岚说。

 

那个诸葛青口中的高智商天才兼推理小说家。

 

 

 

然而和张楚岚混熟了之后王也发现这就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孩子。“老王帮我把筷子拿来!”得还会使唤他了。王也拿着两双筷子落座,张楚岚手指动的飞快,在写小说最新的一章,眼皮子底下的面条都要坨了。“给你忙的。”张楚岚冲他龇了一口小白牙。

 

王也的手机响了,他放下手里一堆东西,腾出手接电话,“喂……啊行……有空……好……”他拍了拍还在看剧的张楚岚,“你先吃着,老青找我有事,我先去一趟。”张楚岚囫囵着面条,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。

 

王也关了门离开的时候,张楚岚放下了筷子,平日惯常弯起的嘴角放下了,模样看起来严肃又冷漠。

 

诸葛青将一沓资料扔到王也面前,“看看吧。”这位贵公子行头的人如今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疲惫。王也拿起来还不忘顺便唠叨他一句,“你这是几天没睡觉啊,眼圈比我都黑了。”

 

等到他看见张楚岚的名字出现的时候,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。“怎么回事?”诸葛青眯着眼睛,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,“还不是你家那位,唉……我都两天没合眼了。”

 

王也赶回家的时候,拿着钥匙的手顿了一下,随即他敲了敲门。“老张,是我。”屋内没有任何动静。王也心里一沉,将钥匙插进去,咔哒一声,屋内根本没有张楚岚的声音,只剩下他还没吃的那一碗面,张楚岚的那份消失的干干净净。

 

王也进屋环视了一圈,不止那碗面,张楚岚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,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。

 

“老青……张楚岚失踪了。”

 

 

 

那人作案的频率变快了。王也的眼圈愈发青黑,失眠都成了家常便饭。时不时就要去张楚岚的作者主页刷一下,“停更”两个字明晃晃的。

 

有时候他孤零零站在那个家里的落地窗前的时候,看远处街道光影交错,突然就不知道今夕何夕,仿佛下一刻张楚岚就会从后面搭上他的肩膀,没睡醒的嗓音软软糯糯地缠上他。

 

好一场梦里的温柔乡。

 

第二天傍晚的时候,诸葛青的电话打来了,“老王,有消息了。”王也一脚油门照着诸葛青给的地址开去。他急匆匆地下车,抬眼时在拐角看见一截熟悉的深蓝色风衣。

 

朝思暮想的人站在巷子里,昏暗的路灯光打下来给他圈出了一块舞台,身后的阴影则显得愈发浓重。

 

他转过身来,“哟老王。”

 

王也看着他。还是那张脸,不过削瘦了太多,路灯的光太过昏暗,照着人的五官竟有雕刻般的立体深邃,那一双看着无害的杏眼,也好似藏了一汪深潭。

 

王也的喉结动了动,他酝酿了好久也说出一句话。

 

该说什么呢?这些是你干的吗?不是你你为什么要走?你跟这些事到底是什么关系?你……

 

还未出口的话被张楚岚打断了,他像是知道了王也想要问什么一样。“他们的事与我有何相干?”张楚岚总是笑嘻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堪称恶意的笑容,“王大侦探?”

 

“张楚岚你……”

 

“你说,我总不好辜负人一片心意吧。”张楚岚叼着烟站在那里,抬手掸了掸风衣上不存在的烟灰。王也站在巷口,看不清里面人的表情,第一次感觉离张楚岚如此遥远。“老王啊,送你份大礼你还不要?”

 

王也上前一步,“张楚岚,听话,跟我回家。”

 

“回家?回哪去?”张楚岚吸了一口烟,烟雾缭绕中他似乎是笑了一声,“怕是我刚走过去,您老人家就要给我扭送充公了吧。”张楚岚站在王也的对面,语调第一次冰冷而又无情,“王也,你凭什么管我?”

 

张楚岚褪去了那层世俗的壳,终于露出了内里的淬了毒的刀锋,冷冷的寒光映入了王也的眼睛。

 

王也上前一步,张楚岚则不易察觉地后退了,“我是你的爱人啊。”

 

不知这世间,是否爱之一字可解百毒。

 

至少可解张楚岚。

 

 

 

“这回好了?”王也看着诸葛青铐住嫁祸于人的真凶,扭过头看车后座上的青年。张楚岚假装对窗外的景色发生了极大的兴趣,理也不理王也一下子。

 

“我说,你就这么相信他?”诸葛青曾经站在王也身边,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里满是惊奇。“你以后就知道了。”王也懒散地杵在那,毫不介意地摆了摆手。

 

至爱又清醒,热忱又冷静。张楚岚看着两个人在远处嘀嘀咕咕,靠着门口含了一颗戒烟糖,动了文艺青年的细胞想着。王也的感情就像冬日里一杯暖身子的酒,夏天凉爽的风,无论如何都相当适宜。

 

说来这回都还是赚到了,张楚岚哼着小调钻进车里,这回又有新的小说素材了。不过当他打开手机看读者页面狼哭鬼嚎的求更新,不由得太阳穴一跳。

 

 

 

“日有朝暮,人有春秋,大千世界,你我皆蜉蝣。”张楚岚念叨着手里的杂志,王也在旁边翻了个身,“老张你还不睡啊?”

 

张楚岚把灯调暗了一点,“一会睡,看这个挺好的。”王也眼睛都已经闭上了,嘴里还嘀咕着,“是吗?写的啥啊?”

 

张楚岚把杂志放一边,关掉床头灯缩进了被窝里,王也顺手搂住了张楚岚的腰,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音节。张楚岚起了逗弄的心思,“写咱俩的事的。”

 

“啊?”王也困的迷迷瞪瞪的大脑已经不运转了,眯着眼睛努力理解张楚岚说了什么。张楚岚趴到他耳边,撩起他的长发,“我说啊,这写的是一个叫王也的人和一个叫张楚岚的人的故事,他俩轮回了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啦。”

 

王也听张楚岚又开始胡扯,打掉了他玩自己头发的手,搂着腰把人向下一拽,“睡觉。”张楚岚忽悠完心满意足地安睡过去。

 

那份稿子躺在隐约渗透进来的月光下,结尾的署名单字一个夔。

 

日有朝暮,人有春秋,大千世界,你我皆蜉蝣。

 

但当我遇见了你,朝朝暮暮,春去秋来,便都有了故事。

 

而现世安稳。

 

【4】

 

张楚岚站在三生石旁边,伸手去碰那个熟悉的名字,忽然想起自己是个凡人了,只能缩回手。

 

“呵呵,我倒是真没有想到,你竟然真的做到了。”判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。张楚岚转过身。他的肤色透露着一种病态的苍白,一看便是元气耗损过度导致。判官便不可抑制地想起了眼前之人的疯狂举动。

 

 

 

狂雷不息,电光闪烁,轰隆隆地响了个九天九夜,将包裹住碎魂的污浊劈了个干净,取命火燃烧淬炼,终于将那个魂飞魄散的人重新融合起来。

 

张楚岚衣衫破烂浑身是血,攥着一团明灭的光芒,敲开判官的大门。我做到了。张楚岚的嘴唇无力地动了动,隐约读出来这样一句话。

 

左右搀起了这位试图替人改命的雷公之徒,却惊觉身边人一丝仙气也无。侍从看向判官,判官只是叹了一口气,“断仙骨……不知九九天雷的滋味……你可否好受……”张楚岚气若游丝,依然挣扎着露出了一个微笑。

 

“也罢,我便应你一次,送他入轮回,不过这生生世世是如何模样,就要看他的造化了。”

 

看见判官笔下写了王也一名,张楚岚终于支撑不住地昏倒了,仿佛倒在了花丛中,血红色的彼岸花开在了他的身上。

 

 

 

张楚岚的目光落在了忘川河上,摆渡人正载着一船的不归人向这里划来。他闭了闭眼睛,“判官大人,大恩不言谢,若来日还能再见,便请你喝碗这人间的茶吧。”他转过身来,“我也要走了。”

 

张楚岚郑重地向判官行了个大礼,判官默不作声地受了。

 

孟婆捧着一碗混浊的汤递给了张楚岚,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看着他,“小伙子,你也要来这一碗吗?”张楚岚笑着接过,看着那碗汤不知是想起了什么,笑意加深了一饮而尽。

 

 

 

奈何桥上一碗孟婆汤,要他忘什么呢?

 

忘记第一次见到王也吗?

 

唇红齿白的少年站在一班仙人的身后,看见乘鹤而来的男人长袍飒飒,端的是一副仙风道骨的高人模样。刚被雷公收为徒弟的小孩惊叹一声。

 

那边的男人似乎是听见了,转过头看了他一眼。张楚岚眨巴眨巴眼睛,还非常小心地挥了挥手,看见男人远远的笑了。

 

忘记第一次接触雷吗?

 

白胡子雷公握着少年的手,一股一股的内力传进少年的身体里。张楚岚看着手心里跳动的雷光:“爷爷,这是什么啊?”雷公十分宠爱他这个天生地养的灵胎里生出的徒弟,乐呵呵地解释道:“这是雷。”

 

于是张楚岚蹦蹦跶哒去找正在修炼的王也,“老王你看,我有雷了!”王也坐在石凳上,长发散下来披在身后,刚从修炼里回过神还带着顺畅又舒缓的神气。“雷?”

 

“是啊!”张楚岚翻过手,指尖一点前方,隐约可听见九重天有雷声震震,远处的云层里还掺杂着几丝电光。

 

王也看着他得意的模样,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发顶,“厉害厉害,我不会这个。”

 

忘记第一次与王也分离吗?

 

“我要去渡劫。”张楚岚执拗地站在王也的身后,不肯离去。王也无奈地转过身,“很快就回来了,啊。”哄少年爱人的语气缱绻温柔。

 

张楚岚不吃他这一套,“渡劫……渡什么劫,我早就去太白那看过了,根本没有你!”

 

王也似乎没料到张楚岚脑筋这么活络 一时失笑,“你倒是机灵。”张楚岚一撇嘴,“得了吧,你告诉我你要去哪?藏着掖着的?”

 

“情劫。”王也拉着张楚岚的手腕叹息般说道,“不在太白那登记在册的,你去月老那看。”张楚岚皱着眉头,“情劫?咱们两个的?”王也点点头,张楚岚不情不愿地说:“那你等我一会,我去月老那看一眼。”说着转身就走,背影慌乱,仿佛不愿意面对什么。

 

王也看着张楚岚远去,“我走了。”一句话散开,人已经不见了。张楚岚停在南天门,仿佛感觉到了什么,转头去看,还是落寞地离开了。

 

忘记他自己的情劫吗?

 

张楚岚这种天生地养的灵胎渡劫从来都是动动手指的小事,就没见天道刁难过他。唯独历经情劫之时,曾被困在幻境里九九八十一夜,差一点就没能出来,陨落在里面。

 

没人知道张楚岚到底在里面看见了什么。王也待他出来之时一脸焦急地裹住他匆匆离去。

 

“怎么那么久?”王也拉着他的胳膊探他的脉象一次又一次竟然也看不出什么门道,只能问张楚岚本人。这唯一知道内情的人却沉默着看了王也一眼。那一眼仿佛看尽了沧海桑田。王也直觉不简单,不再追问了。

 

而王也都问不出来的东西,整个九重天就没人能问出来了。最后时间一长,倒也没人有兴趣了。

 

只有张楚岚知道,他从他的情劫里看见了与王也轮回的生生世世。

 

他们身为九重天的仙人,怎么可能会有轮回?张楚岚站在广袤无垠的白茫茫一片里,听见谁人悠悠说着天机不可泄露,回音袅袅触碰着他心里的一根弦。

 

还是忘记最后那还不知是生死离别的一眼?

 

“王也!”张楚岚冲上去,顶着巨大的压力。往日长袍飒飒的仙人现在狼狈地支撑着动荡的九重天,快要耗光了仙力,却并没有言说。

 

“张楚岚你听我说,”王也一边闪避着碎石流星,一边扬起袖子试图将周围安定下来,“千万年的妖魔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解决的,你去老君那里安生呆着,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!”

 

“我能帮你!”张楚岚不甘心地喊着,手里裹着雷还在滋啦滋啦作响,“你快去!”王也提高了音量,表情也严肃起来。

 

张楚岚整个人被雷光包裹着,他犹豫着,不敢让王也分心,只得悻悻地往回走,“你小心一点!”他看见王也向他笑了,一如初见那样,清风拂面,汗珠却流进了鬓角。张楚岚还是带着满身雷光离开了。

 

那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。

 

 

 

“这世上如你这般果决之人也是少见了。”身后的孟婆叹息道。

 

“婆婆过誉了,”张楚岚慢悠悠地向前走,唇边的笑意一直未消,“我不过是有幸窥得了一眼天机。”

 

 

 

直到他听说王也跟妖魔同归于尽之时,他颓然坐在地上。老君站在炉子旁边,面容沉静。

 

“魂飞魄散,”张楚岚哑着嗓子问,“有什么办法吗?”

 

“代价太大了。”

“我愿意。”

 

 

 

只那曾经一眼的天机,便够他赌上全部身家,也要拼死将王也从魂飞魄散的边缘拉回来,为此他不惜断仙骨,入轮回,浑身浴血闯地府,用自己焚烧出了一条通向来世岁月静好的大道。

 

张楚岚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迷雾中。而他来路畔矗立着的那块高石,王也与张楚岚的名字依稀并列在一起散发着幽幽光芒。

 

所有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。

 

【5】

 

“呵呵……这世上还有什么好地方是旅游局没占到的么……”

“哈哈,不多了不多了……我们武当山里的状况比这还惨啊!”

“武当派——王也,施主您怎么称呼?”

“哈……我叫张楚岚……”

“张楚岚……嘿嘿……张楚岚……”①

 

 

Fin.

 

注:①五句话皆引用自原作第六十三回

 

 

  284 14
评论(14)
热度(284)
  1.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特辣清汤火锅 | Powered by LOFTER